高中朋友中雖有村上春樹的忠實讀者,我卻並未因此感染她的熱情,遲至大學才看了他的小說。


<尋羊冒險記>是<1973年的彈珠玩具>的續集,也是我對村上春樹小說的第一印象。

讀來像是發條漸漸鬆了,聲音趨於雜亂,卻仍套在老舊機械裡勉力維持運作。

直到嘎達一聲巨響,一切全都停止在恐怖的寂靜,唯有耳鳴揮之不去。


儘管如果我先在<1973年的彈珠玩具>認識了裡頭的角色,一定會更難以釋懷,但用這本書入門實在不是件好事。

所以讓我們從<1973年的彈珠玩具>重新開始吧。


<1973年的彈珠玩具>由兩名角色視角組成,分別是『我』,和他的朋友『老鼠』。

意象零碎如收集了許多的生活雜音,杯緣碰杯緣清脆的撞擊、私語、狗吠和引擎發動時隆隆的低吼。


『我』敘述的調子,大約是咚咚磴,咚咚磴的緩慢敲擊。像火車撞擊枕木,或用指甲去挑吉他弦,有點扁,鈍鈍的金屬聲,輕快卻百無聊賴。

另一邊,『老鼠』的橋段卻始終是柔和渾厚的女低音,呢喃那樣輕巧,讓字句滾在唇舌上。

氛圍沉鬱音色卻醇美的經典老歌的底層,有種白噪音持續在耳畔嗡鳴。

原本雙軌並行容易互搶了風頭,這裡的雙視角敘述卻是拆開的合聲,二者重疊,才是一個整體。

故事進展到中段,視角彼此渲染,如混音後未調節的音量爆漲,迸發細小的刺耳雜訊。

主角著迷過的遊戲機台遺落他方,儘管日後千方百計地尋找,重逢時已經找不回那段歲月的光彩。

再見,只為一次慎重的永別。

彷彿在暗喻『老鼠』試圖去改變卻疲憊不堪的人生。

 

另一本<國境之南,太陽之西>,則是固執地反覆轉著同一首曲子的唱片機,像要捉住某個特定的音符那樣專注而渴望。

但忽然之間歌曲完形崩壞,再怎麼傾聽,也不是有意義的樂音了。

只是雜音,像雨水那樣亂踏過屋簷的雜音。


書中文字有些疲懶,構築一個籠著雨霧似的世界。朦朧看不真切,然而確實有什麼在失去。


<國境之南,太陽之西>和<尋羊冒險記>調性相類,只是沒有那樣沉重,使人想起迫切追尋某種價值觀的徬徨年代。

書中無端感到窒息的『我』走出房間,朝空曠潮濕的世界走去,帶著悼念過往的溫柔與哀愁。

主角或許希望誰來叫醒他,好迎接早晨,渴望能以更好更正確的形式重啟生活,即使理智上明白已經失去的不再回來。


人們總是奔走得太過匆忙,心尚未成熟,肉體便已邁向衰敗。

如果有人能夠永遠抱著初戀與初衷如小孩抱著已經洗得褪色的布偶,我們會形容他「沒有長大」。

有些人毅然將過往棄置在分岔路口,轉身離去。

更多人則在不知不覺中,就忘了年輕的自己。即使當面相對,那張曾經熟悉的面容也叫人不敢相認。


沒有比失去了定位,對自身感到陌生更可怕的事了。

即使試圖緊捉流失的歲月,會隨之崩解的手也無力抵禦。

和體內連寂寞都稱不上的空洞相伴,我們無可奈何地風化,最終在死亡裡歸零。

到了一個年紀,或許活著就只為了活著。
人們都在學著和那樣的麻木共存。


村上春樹筆下的主角似乎總在追尋自我。

有時平安返回原點,有時一再啟程,最終成為不歸之人。

所以他的主角得到的往往不是傳統意義上的HAPPY ENDING。即使冒險也常一無所獲,太悲傷了,我不喜歡。


比起劇情,我喜歡的是他敘事的文字,意象如點燃菸草,徐徐噴煙時氣流的聲音。

彷彿以小說形式作現代詩詞,配以藍調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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