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聲輪環 

不知為何,犯罪元素總是用種看似無厘頭的方式,貫串于伊阪幸太郎的小說。

「其實,我是死而復生的。」「從回天乏術的狀態。」
「我正在等一個契機。那件事需要人手幫忙。」

「要不要一起去搶書店?」

讀《家鴨與野鴨的投幣式置物櫃》,像是一出臺詞東拼西湊,只靠剪得破破爛爛的劇本運轉起來的拙劣鬧劇,讓人摸不著頭腦荒唐的迴圈。

我的伊阪嗅覺似乎有所進步,不到中途就猜中了大半結局......

才這麼想,結果還是被擺了一道。

要是真猜的出來怕是閱讀也要變得乏味吧。
當一個作家能被模式化,勢必就失去了不少趣味。

為此我暗自尷尬卻又感到慶倖。

故事發生的【兩年前】,櫻花正盛開;

故事結束的【兩年後】,光禿的櫻樹開始結出花苞,彷佛暗示著時間又再度開始流動。

主軸事件進展不全然如我想像的激烈。

然這世上的事物並不因精彩與否,而改變其身為悲劇的本質。

悲劇,由於時間流逝,得以用表面上的平靜口吻去敘述,卻不代表背後的悲慘就真的能視而不見了。

文字無端讓人想發笑,但本應用膚淺的淚水排解的鬱結,沉重地從胸口滑落至胃袋,難以消化。

儘管調性本該輕盈,餘味苦澀地在舌根殘存不散。

主敘述者的【我】,被兩年前留下的主角之一牽扯進來,就如同讀者,一知半解地被捲入早已成形的故事。

在終於瞭解真相之際,卻強制地永遠落幕了。

不是為了開啟而相遇,是為了把停滯的結局收尾。

這樣【完成】的方式,一點都不讓人高興。

誠如男主角所說,家鴨和野鴨明明是相類的,卻被視為不同,就如同人因種族而難以互相理解,這個比喻是他心中龐大孤寂的一角。

透過兩年前女主角逝去前短暫窺見的未來【現在】,原本應該分別位於AB面的雙軌紀錄,在即將終結時意外達到了同調。

回歸進行式,行動已經收尾,無論還是救贖還是悔恨,終究要為故事畫下句點。

現在和過去的重疊處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鎖住的置物箱裡,鮑勃•狄倫的歌聲在電源未耗盡的時限內,繼續迴響的寂寥。

***
不以吶喊泣訴渲染苦痛,也不曾將目光背離,悲傷中仍保有幽默,這就是伊阪幸太郎風格的灰色寓言。

將沉痛的現實坦然紙面,卻不使文字沾染過度的苦悶,描寫的筆調如雨窪上薄薄晃漾的倒影,極為輕柔。

以日系小說來說太過嶄新的感觸,卻一直給予我某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不知該如何向他人解釋,使我在意象的尋找中,愉悅卻困惑。

然而,某日忽然有個名詞閃現:是幾米啊!

那種感覺,和看幾米的畫冊很相似。

這頓悟,可說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
後話:

要寫書評,得及時抓住閱讀途中,渴望向他人描述的感動,然而我時常在對文字的饑餓之前敗下陣來,忘記把那些感觸記錄下來。

未閱讀全書無法詳加言說,在全部讀完後,卻會徹底沉默下來的怪癖,一度使文評難產。

幸而在閱讀過程中,抽空速記一些零碎的草稿,才得以整理出本篇。


伊阪幸太郎筆下的主角群經常站在實行犯罪的立場,但又不是傳統上描述人性黑暗與犯案心理的犯罪小說。

同時他寫的也不是傳統上的偵探小說,最多可以籠統地稱之為懸疑小說。

用最無厘頭的方式向解謎者拋出誘餌,伏筆交織。

收網時一扯,你才會發現沿路踩過的情節,幾乎無處不線索,生生將地皮刨起。

故事結構如違章建築,多處分支大暴走的衍生,乍看難以駕馭,實則收攏得緻密無比,令人激賞。

於他的佈置下,哪怕近乎死路的窄徑,都是通往主軸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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