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逆旅

我是個虔誠的信徒，熟讀每一節聖經｡
我晚禱，我上教堂，我辛勤工作，榮耀基督｡

除卻我的工作，我可說是主在世上的代理人！

是的，除了我的工作｡

你或許不相信，但我是個皮條客。
為那些濃妝豔抹，一拿到錢就喝得爛醉的妓女牽線。

但我可不碰她們，上帝啊！

那些走起路來扭腰擺臀，隨時會歪倒在男人身上，
一聽到聖經就放聲大笑的無知女人！

我在黑街破爛的小教堂工作｡
但很不幸的，沒人因為我的佈道而感動落淚，請求主洗淨他們的原罪｡

他們只會嘿嘿淫笑，要我找個女人，豐乳肥臀越浪越好｡

「主說，要愛你的仇敵……」，那天我也陶醉在佈道的使命感之中。

很遺憾的，來的是牧師。

比起來買春的嫖客(他們似乎以為那是我議價的手段，最長可以忍受三分鐘)，
牧師連一分鐘的佈道都忍受不了。

他把酒瓶子往牆上招呼，醉醺醺的大吼：
「閉上你的狗嘴！史提夫，如果我想聽教義，我寧可自言自語！
你怎麼不去對耶穌念你的聖經？！」

不知怎的，那天我並沒有因此退縮，
反而越挫越勇，高聲的誦念聖經。

是啊，從創世紀開始！

牧師從地上抄起一個燭臺，往我頭上用力一摜。

兩眼一翻，只來得及看見一個滿頭是血倒在地上的小夥子，我就失去了意識｡

***

回過神來，我已經身在發亮的巨大門扉前。
腳底踩不著地，爛泥似的，到處白茫茫，真是個怪地方。

門開了。一個穿著雪白西裝的男人朝我露齒一笑，險些閃瞎我的眼｡

他的金髮梳成大背頭，伸手的架勢如此熟悉，
我連忙大喊：「我不買肥皂也不買平底鍋！」

男人的笑容凍結，手也僵在空中｡

我趕緊後退幾步，伸手去摸索門把，想像平日一樣把門甩上｡

當然我沒門可關｡最接近門的東西，是我眼前這一扇｡
而我躲避的對像，剛從裡頭走出來｡

一想到裡頭可能還有成千上百的金髮推銷員，我就簡直想一頭撞死｡

不，等等……我已經死了，兇手是牧師｡

可憐的迷途羔羊，願主原諒他｡
我在胸口畫了個十字，不想推銷員雙眼一亮，興匆匆的趨前握住我的手。

我倒抽了口氣｡

這個基佬！終於現出原形了！

我正要用我堅硬的頭骨 (是的，會被打破是因為燭臺恰巧更堅硬，不是我的問題)
給這基佬一記頭錘，那金髮男卻問道：「想進入天堂嗎？想見到主嗎？」

我停下了動作｡
那還用問？

當然想！

「恕我自我介紹，我是帶路的天使｡」

「你的翅膀呢？」我狐疑的問道｡

金髮男轉過身，一對巴掌大的小翅膀在他的背後拍啊拍的｡

還真有！我的眼神頓時變得狂熱，就像吸大麻的嬉皮士看見搖滾教主｡

「由於天堂也開始適用線型流程，請您回覆我們的問卷，
好讓我們試驗您是否有進入天堂的資格。」

天使清了清喉嚨：「首先，您念聖經嗎？」

「每天！」我答道｡

「上教堂嗎？」

「當然，就連非禮拜日也去！」我自傲的挺起胸膛。

天使吹了聲口哨：「哇哦，您是個虔誠的信徒！請問您的職業？」

誠實是美德，於是我告訴他：「我是個皮條客。」

天使劇烈的咳了起來，像是給口水嗆了。
他邊咳著，又問了一次：「是個什麼？」

「皮條客！」

他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我想著這場景怎麼挺眼熟，逕自往門裡走去｡

***
「親愛的孩子，你今天好嗎？」
門裡，一張辦公椅上，有個大鬍子的長髮男人問｡

我想相信他是基督，但他穿著黑西裝，而且身後沒有十字架｡

「還不錯！」我說｡

「有什麼想問我的嗎？親愛的孩子｡」耶穌慈愛的問道｡

「為什麼您沒有背著十字架？」我謙遜地這麼問道｡

「十字架！」耶穌大驚失色｡

「是的，您的信徒天天握著十字架，祈求死後進入天國｡」我恭敬的說道｡

「我的價值在於那個刑具嗎？！」耶穌崩潰的拉扯頭髮｡

「當然不是！主啊，那只不過是幾塊釘在一起的破木頭！」

我連忙改口｡

「那麼，歡迎來到天堂！」
耶穌如此說道｡

感謝上帝，我好歹是個能把醜女吹成絕世美人的皮條客｡
哈雷路亞！身為皮條客是多美妙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