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逆旅

【太陽風】



 
自習室的窗口西曬，正對著半壁熔岩樣的熾日｡

流金的雲橫越成片屋脊而來，噴薄灼燙。
和蒼涼等字眼絕緣，夕陽直焚進人的眼底。

恍如獵獵罡風颳地而起，周遭一切建物都呼嘯著化作飛砂，
唯有自己腳下的立錐之地尚且完好，其餘，已是傾頹的末日光景｡
 
夕日似新鑄未淬水的劍，霞卻是柔媚的，頹然欲醉。

所謂晚紅。
剛烈過焚燒過，如今薄絹似迆邐，
已是強弩之末，再阻不了夜的行腳｡

唯名為夕闇的巨獸吐息吹不滅的零星殘火，猶是暗幕跟前的一盞長明燈｡

【鯤徙】
 
據說龍行總伴隨狂風暴雨，或許類似颱風。

雨珠斜打成陸上數裡波瀾，
噴濺，碎裂，白茫細密如霧卻勢如箭矢。

使人思及逍遙遊裡扶搖直上九萬里的鯤鵬，
拍鰭擊水騰空而躍，挾濃重雨氣褪鱗為羽，龐然翅翼一振，風陣衝天動搖樓房｡

【日行梭】

  
抬眼看，日夜的接壤處是膠彩似柔膩的筆觸。

灰紅的雲濁暗如新剪毛絮，光與塵混沌地糾纏，在風的流轉裡被拉扯梳整，
質地輕軟，紡進日頭冉冉而起的一端，粹了晨曦的華美，正似金羊毛。

而後那樣的絕豔漸沉澱為清朗的藍，
如飛針收攏了織紋過分奪目的風采，仍曖曖含光。

在時間投梭的經緯裡，
黃昏與黎明，未眠和方醒，總相異卻又相似。

能有此遇，失眠倒不全是壞事了。

【淨土】
 

前往球館途中，正午日光自高聳的堆積雲直射而下，
亮晃晃地，熾白不容污穢，近乎聖潔的景色。

雲底群青的陰翳也微泛著光，連影子都明麗若此｡
好個輝煌天國似的煉獄，望一眼就讓人五內俱焚。

【天洲】
 

在床上倒著看天空，像從船上遠眺整片銀灰的沙洲，
比起地面風景之雜亂，開闊地讓人心曠神怡。

早些的魚鱗雲是沿岸流走過留痕的沉積，
午後厚了些，零星成堆儼然列嶼氣象。

【空城夢】
   

午睡時夢到自己旅行到飛行在高空中，充滿異國風情的石砌商業街，
多半是近日對天空莫名的關注所致。

夢裡許多都不真切了，但仍隱約留下一圓兒時幻想的欣喜。
那城鎮和天空之城裡的拉普達相仿，卻繁華未曾經過文明衰敗。

可惜的是，只記得在那裡遭遇了很多事以後，一日，石板開始崩塌下沉，
商店和人們從原本和平的街道墜落，一瞬間城鎮陷入恐慌。

查覺房子不會立刻垮掉後，居民皆躲進自家屋裡。

和我一起行動的是某家的四女，平時飽受姐姐們欺負，
在生死關頭被迫和沒有避難所的外來者如我，
一起在街道上奔逃，總算尋得棄置的倉庫可供庇護。

在地基開始潰散，房子也從根部化為虛無時，
我和她冒險攀上房樑，在數次地鳴撼動時努力不被搖下。

而最終，暗示著死亡的寂靜中，只有我和她自殘存的屋樑上，
眺望悠然如海的蒼穹裡，飄蕩的城鎮廢墟。相對無語。

醒時只覺悵然，對於那浮空城鎮的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