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夏，老爹的藏書發生重大災情。
白蟻勢如破竹，從牆板梁柱到書架一路蛀進書裡。
免錢的Buffet多美味，不吃白不吃。
即使每日誘捕到的現行犯密密麻麻好幾臉盆，
遭受蹂躪的書也不復原本的面貌。
間接受害的還有災區居民吾弟二黑，晚上總遇白蟻的空襲，
水泥打底的我房間，成為了他唯一可躲的防空洞。
借他棲身倒無妨，脫下的衣襪別隨手亂丟就更好了。
本來已經安排了裝修，應該早早遷出早早開工，
可不知是諸事纏身，還是離別之刻近了，舊家越發讓人眷戀，
搬遷的預定硬生生延過一個季節，租金也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啊，向東流。
這樣下去，眼看秋去冬來春又至，白蟻必將江山再起;
娘親終於受不了了，出面表態:聖誕節後我們就開搬!
於是這幾周開始密集地裝箱。
智障如我盡會幹蠢事，封好箱底興匆匆往頭上一戴，
頭重腳輕，不過裡面待起來挺好的，超有安全感! (閉嘴或是吃藥好嗎?
弟弟看了狂笑不已，戳中笑點的原因很奇怪，
他說，是因為封箱底的那三道膠帶。像虎斑貓的花紋嗎?
當時鬧成一團的我們還不知道，
即將來臨的不是一場嘉年華，混沌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
屋內地勢清早就開始乾坤大挪移，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挖不出來的，
平日隱居在角落的雜物全出山了，陳年灰塵散佈在房間裡。
呼吸進來的空氣都是那味道，讓人鼻腔發癢，
感覺肺裡充滿了塵埃。
真沒想到住了二十年的屋子裡有那麼多東西，
當然這也意味著，連同灰塵，紮紮實實沉積了同等的歲月。
忙了一天，期待吾弟歸來能成為戰力，
誰知二黑在時進度不增反減，那不能丟這不能折，簡直添亂。
嘖，大少爺，你可以多點貢獻嗎?
搬家是全家的事喔。
看他的書砌得那麼密，可以想見這幾箱會重到難以想像的程度。
據說搬家時最不受歡迎的貨物，就數裝滿書的紙箱。
同樣的體積，我想搬家工人絕對寧可搬書架。
好不容易，這位讓人氣得牙癢癢的完美先生總算把書排好了，
然而書本尺寸有落差，再塞不進書的死角整齊地垛成一道絕壁，
非得另找物品把空洞補起來。
我們抱著實驗精神往裡頭放了各種奇怪玩意兒，
最後穿進玻璃鞋的灰姑娘，居然是巧克力才吃到一半的盒子。
且慢，茲事體大，需要三思!
封箱就吃不到了，這很嚴重你們知道嗎?
吃不到巧克力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
我只好捐贈我的舊圍巾當緩衝用的填充材。
整理到半夜兩點，想著小睡片刻起來繼續整理，
不想待我睜眼早已天明，要清走的東西還堆在原地，真是心慌。
只能趁搬家公司來前倒數幾小時設法挽救。
兵荒馬亂，和爹娘在屋裡忙得腳都停不下來，
吾弟還好夢方酣，完全不受干擾。
本應是救星的颯爽登場，
怎知會變成某種災難來臨的警報!
***
原本擔心紙箱那麼多，書又佔大宗，
不知道要搬到何年何月。
然看到作業實況，我們立刻醒悟這只是杞憂。
他們每個人一次能扛上兩個箱子!
我連抬一箱都痛不欲生簡直要斷臂!
來回幾輪紙箱的小山就消化掉了，
淪為倉庫的客廳瞬間空曠起來。
能幹體力活的人和手不能提的書生之間，
果然存在著巨大的鴻溝。
不要妄想書讀不好還能搬磚了，
既然把生命浪費在書桌前，就一條路走到黑吧。
術業有專攻，外行呢，滾去邊上納涼吧。
忙得團團轉的日子也不全是壞事，
老爹讓我跑腿，去雜貨店買米袋來塞雜物時，
我在櫃檯上意外發現那家店的小男孩。
難怪幾次店外張望都沒瞧見，原來在店裡蹲著呢。
這次總算知道名字了，老闆娘說，牠叫黑寶。
伸手讓牠嗅了嗅，牠便歪頭往手心蹭，好愛撒嬌的男孩子。
順手撓了撓牠的下巴和耳後，
黑貓少年皮毛油光水滑，撫過背部的手感極好。
多想要把二黑賣了換一隻黑寶回來，
至少可以治癒我的心靈!
***
飯點後車輛出現問題，工作一度中斷。
我們也趁機理一理頭緒。
冰箱拔電線又重重封上螺紋膠帶，活像鎮壓了什麼妖魔鬼怪。
箱子搬了，接下來輪到家電和大型家具。
要把櫃子淨空，又要確保動線...
可東西要放哪? 塞哪裡都會擋道，實在是疑難重重!
最後無法搬動的壁櫃靠牆一帶，還沒打算拆衛浴設備的浴室，
成為了雜物的收容所，我戲稱為安全區。
桌椅和電子鋼琴都要搬，明明是我的房間，
卻沒有能夠安心休息的地方了。
幸好我房裡沒有擺床，一向鋪了床墊就席地而眠。
雖然緊鄰壁櫃的床位堆滿了物品，
還是有足以盤坐偶爾伸伸腿的空間。
於是左半邊空洞如新屋(雖然覆著灰塵)，右半邊是坐在垃圾堆裡溫書的我。
如此窘迫，居然挺悠然自得，終於能理解為什麼貓喜歡塞在狹窄的地方。
看到這樣的光景，工人進來時，
不知心頭是否會掠過一絲囧意?
他們拆了書桌，把鋼琴鋪上墊子五花大綁，豎著用推車送出去。
我看得津津有味，手頭的講義都不知道寫些什麼了。
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裝箱，雖說歹戲拖棚，
恐怕下周還得上演相似劇碼。
待老爹跟去安置，我也差不多該收假回校了。
把空蕩蕩的房間左半邊略為清掃，
我回頭巡了一遍無人也沒了擺設的家。
一直不怎麼情願搬去租的地方，
覺得沒有人味，住起來肯定很不自在。
儘管只要有地板我就能睡，有浴室和壁櫃就能洗澡更衣，
然此刻的屋子儼然才是空殼。
暫時別過了，二十年來陪我長大的家。
我希望能盡快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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